南乡子向晚出京关。细雨微风拂面寒。杨柳堤边青草岸,堪观。只在人心咫尺间。酒饮盏须乾。莫道浮生似等闲。用则逆理天下事,何难。不用云中别有山。——张商英
所谓正史“春秋笔法”,《春秋公羊传.闵公》说的很清楚“为尊者讳,为亲者讳,为贤者讳。”
就是在写到跟帝王将相,大儒大贤,长辈,亲故,偏爱的人有关系的事的时候,有些事不好明说,又不能不说,就拐着弯说,给“讳”掉。只能在其它的史籍,笔记,著述等等找到相应的记载。
比如盗墓。
摸金校尉,发丘中郎将,绝不是曹操首创,也不是他结束。前有项羽盗烧秦陵,汉广川王刘去在封国像鼹鼠打洞一样挖坟掘墓,一个为泄愤一个是无聊。后有明熹宗坏金陵压胜努尔哈赤,清顺治拆了十三陵建筑修孝陵,清乾隆又拿走明永陵的金丝楠木……
事迹很多。目的不外乎几种,一是为钱财,比如曹操就为了军饷;二是搞破坏,比如李自成和思宗朱由检互相挖祖坟;三是满足变态,比如广川王刘去,还有南朝陈后主的弟弟,“国妖”陈叔陵……
东吴的孙权,也为了修祖庙需要黄肠题凑的木材,盗了长沙王吴芮的墓。在岭南更是把南越王族珍宝无数的陵墓搜寻了一个遍,好歹是打开了哀王赵婴齐的地下宝库。
王们尚且如此,民间更是盗墓成风,十墓九空。
无论乱世治世,上行而下效,厚葬与盗掘,似乎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,在时光的手掌里翻覆。宝物就跟着在泥土里和天光下,无数人的手泽边来往穿梭。这些事是要讳掉的,毕竟这是挑战道德底线的事情,你挖人家祖坟,谁能不恨呢?
不过,老子说“祸兮福所伏”,有时候历史会出现一些偶然事件,仔细思量,真是“其名为吊诡”。
《汲冢竹书》。西晋咸宁五年,河南汲郡一个人名叫“不准”(读音丕彪),去盗一座战国晚期的魏王墓,边盗边用墓里的竹简当火把照明,结果发现竹简上有蝌蚪一样的文字,而且应该是魏襄王的大墓里,这样的竹简还有不少。
这件事惊动了晋武帝,下令政府组织整理,这一批在墓葬中躲过了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战国竹简——汲冢竹书。《汲冢竹书》是用漆书写的,又叫漆书。记载了不少战国先秦以及夏商周的历史。它还有明确的年代,是最早的一套纪年史书。
因为《汲冢竹书》上面记载的历史,很多和《史纪》大相径庭,把雍穆淳朴的上古,显得阴暗血腥,对它的轰动性研究一直延续到晚清,包括著名的王国维。
只好说,坏事也可能有个不错的结果。但是,但是,但是(说三遍)。不代表就应该做坏事。出发点的性质,不由结果的好坏决定。
并不是挖出一捆秦始皇没烧干净的竹简,间接推动了学术发展,所以就应该提倡偷坟掘墓破坏文物。这个逻辑很清楚。
“鸡鸣灯灭不摸金”,不是也反应了某种集体潜意识么?只有真正保护性的严肃科学的田野考古,具备对历史的尊重和延续文明的责任感,才是可以有组织进行的文明行为。
《素书》,据说也是在晋代那一次盗挖浪潮里淘出的真金。还是来自名人墓,汉开国留侯张良。
这个“八卦”,就写在《素书》序言里。作序的,是北宋名相张商英。
张商英一生起伏,号“无尽居士”,儒释道皆通。禅宗里还有他与东林常总禅师和兜率从悦禅师往来的公案,读来也是一波三折,云转回峰。
张商英这个人,聪明而才华出众,从小“日诵万言”。《宋史》说他“长身伟然,姿采如峙玉。负气俶傥,豪视一世”。是一个颜值高气场傲的洒落君子。性格中还有些大而化之的倜傥。
说他爱草书而“不工”,“当时流辈皆讥笑之”,而“丞相自若也”,泰然处之,自信的人并不把这些屑事挂在心上,照样该写写。
有一天兴之所至,笔走龙蛇挥毫泼墨,让他的侄子做笔录。结果有一句他侄子不认识,问他,他还不耐烦。自己看了半天也不记得了,“汝胡不早问?致余忘之。”
文星豪雄,逸事可爱。
张商英在《素书》原序中说:
晋乱,有盗发子房琢于玉枕中获此书。凡一千三百三十六言,上有秘戒:不许传于不道、不神、不圣、不贤之人。若非其人,必受其殃;得人不传,亦受其殃。呜呼,其慎重如此。黄石公得子房而传之,子一房不得其传而葬之,后五百余年而盗获之,自是《素书》始传于人间。
意思是《素书》,是张良的老师黄石公传给他的秘笈,并嘱咐他如果要传递下去,必须找到严格符合要求的人,特别心地品德还有智慧的根器要好,不然会受其连累。但是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人,又自私保留不肯教,那也是有祸事的。非常慎重。
这反应了祖先们对于智慧成果传递的一种观念,就是敬畏和严肃。
正如后世的工匠,医师药术,武术……也是这种观念,像对待雪山秘泉的接龙一样,不是谁来都告诉。首先师傅得看得上你,肯花心血调教,对你还有期待,不能把祖先的好东西砸在你手上。另外师傅也不能藏私,出于某种阴暗心里藏着掖着,致使智慧之光油尽灯灭。
这种习惯和观念像一把双刃剑。一方面师徒之间动辄数十年至终生的考察,磨练,一种技艺或思想,用出来炉火纯青回味无穷闪闪发光;一方面又客观上云山雾罩神神秘秘引起无穷猜想。
总之是摸金校尉的无意,造成一本心血总集的传世。
因为张商英这一句,后世还有人揣测《素书》是伪托的经典。
但不管怎样。《素书》是被视为奇书,天书,兵书,道书,谋略之书……帮助张良兴汉定鼎的秘笈。甚至不需要注释,悟就对了。以一种奇诡的姿态,朦胧站立在国学经典的丛林。
张商英的原序说得更严重,代表他对这本书的个人推崇,只好大段摘录:
黄石公,秦之隐君子也。其书简,其意深,虽尧、舜、禹、文、傅说、周公、孔、老,亦无以出此矣。然则,黄石公知秦之将亡,汉之将兴,故以此书授子房。而子房者岂能尽知其书哉?凡子房之所以为子房者,仅能用其一二耳!书日:阴计外泄者败,子房用之常劝高帝王韩信矣;书曰:小怨不赦,大怨必生,子房用之常劝高帝侯雍齿矣;书曰:决策于不仁者险,子房用之常劝高帝罢封六国矣;书曰:设变政权,所以解结,子房用之常致四皓而立惠帝矣;书日:吉莫吉于知足,子房用之常择留自封矣;书日:绝嗜禁欲,所以除累,子房用之常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矣。嗟乎,遗粕弃滓,犹足以亡秦、项而帝沛公,况纯而用之、深而造之者乎!自汉以来,章句文辞之学炽,而知道之士极少,如诸葛亮、王猛、房乔、裴度等辈虽号为一时贤相,至于先王大道曾未足以知仿佛。此书所以不传于不道、不神、不圣、不贤之人也。离有离无之谓道,非有非无之谓神,有而无之之谓圣,无而有之之谓贤,非此四者,虽口诵此书,亦不能身行之矣。宋张商英天觉撰。
这实在是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。
张良对刘邦关于韩信,雍齿的关系处理;不分封六国后代的建议;包括太子刘盈的废立,功成身退的隐居……都是这本书的片言只语的运用。
一个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的千古良相,跃然纸上。
(年记者会上,温家宝总理引用书中名句“守职而不废,处义而不回”,表达信约。)
太吓人了,太玄了。真的是这样吗?不是大道至简么?张商英为什么要这么说呢?
带着一种好奇,我决定走近这本书,反正经典就在那里,翻开就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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